我第一份正職工作,是在一棟看起來很T面、實際上有點老舊的辦公大樓里開始的。
那棟樓的外墻貼著淺灰sE磁磚,遠看像剛洗過臉,近看其實有很多細縫。公司在十一樓,每天早上電梯里擠滿了各種味道,洗發(fā)JiNg、咖啡、早餐的蛋餅油煙,混在一起讓人很清醒。我站在里面,手里捏著識別證,總覺得自己像是剛被貼上條碼的新品,還沒上架,只是暫時被放在倉庫里等人處理。
那時的我,剛從學生身分退場,還不太習慣被叫成「林先生」。有人在電話里這樣稱呼我時,我會不自覺看一下四周,確認是不是還有別的林先生。我寫信時在結尾打上「敬祝順心」,打完又覺得太正式,刪掉改成「謝謝」,按下送出後又擔心是不是太隨便。我每天都在這種小地方耗損JiNg力,卻又沒力氣去改變什麼。
第二位是在這樣的日子里出現(xiàn)的。
嚴格來說,他不是突然出現(xiàn)。他從我第一天進公司就坐在那里,只是我花了一段時間才把他從背景里分辨出來。開放式座位讓所有人看起來都差不多,背影一排排的,像書架上擺得整齊的資料夾。直到有一天午休,大家約去附近吃飯,我才第一次真正注意到他。
他叫喬子言。
名字是別人喊出來的。我記得很清楚,那天中午在茶水間,有人一邊搖飲料一邊喊「喬哥要不要一起吃」,他從座位上轉(zhuǎn)過來,說「好啊,等我存?zhèn)€檔」。他笑起來的時候眉毛會跟著往上挑一點,表情不算驚人,卻有一種讓人放松的感覺,像在下雨天終於等到一班不誤點的公車。我當時只是默默跟在大家後面,沒有特別把他和別人區(qū)分開來,只覺得他說話b其他人慢一點,卻聽起來b較穩(wěn)。
他坐在我斜前方,隔著一條走道。我剛來的時候,他b任何主管都先回頭看過我。他不是來檢查什麼,只是轉(zhuǎn)過頭,像在確認新來的人是不是會用電腦。他問我第一句話是「螢幕亮度會不會太刺眼」。那不是寒暄,我還愣了一下,才說還好。他點點頭,說「不習慣可以調(diào),會頭痛」。講完就轉(zhuǎn)回去繼續(xù)打字。那時我心里想,有人居然會在這種地方提醒人頭會不會痛,這對我來說有點陌生。
我們真正開始說話,是在某個加班的晚上。
那天整個部門被一封莫名其妙的急件追著跑。主管站在走道中間發(fā)號施令,像臨時被拉去演軍人戲的人。大家打字的聲音變得很快,鍵盤像被催眠一樣不停敲擊。我跟著一起忙,可心里一直有一種隱約的不確定。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打?qū)α俗?,還是只是把別人的指令照抄一次。我不敢問太多,怕被看出剛來的手忙腳亂。於是我把所有疑問塞進草稿匣里,打算事後自己慢慢消化。
等到真正可以喘氣的時候,已經(jīng)快九點半了。大部分人早就走光,只剩五六個還亮著螢幕。我站起來伸懶腰,背脊發(fā)出不大不小的聲響,像是抗議又像妥協(xié)。正打算去茶水間裝水時,喬子言也剛好起身。我們在走道上對到眼,他拿著空紙杯,問我一句「你也還在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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